“我也能!小羽说过她被人跟踪!”“还有我!我也看到那个混蛋外国教授了!”“学校不负责任,出事了竟然拦着我们不许报警,想息事宁人!”“对,医院的救护车到门口了都不许进来!”少年和少女接二连三为逝去的朋友鸣不平,梁桢和他们一般年纪,也能体会到他们心中那股热血。他抬手制止住越发激烈的讨论,问道:“能带我去看看案发现场吗?选一个人带我去就行,人多容易污染现场。”一个男生站出来充当向导,带着梁桢去了女生宿舍的顶楼。梁桢观察了楼梯上的痕迹,像是有人被拖拽过,扶手上的铁锈里还有一根白色棉质衣服的纤维。他用钢笔拨弄了一下老旧的扶手,然后推开楼顶的门,走到外面。男生指了指没有安装护栏的天台边缘,梁桢走过去,蹲下来仔细查看。“我都说了,她是被人杀害的,这件事情必须引起重视。”男生愤愤不平道。梁桢蹲了许久,之后缓慢地站起来,说道:“我能理解你。”“啊?”“我理解你们想为逝去的旧友鸣不平,为她讨回公道。最好的朋友离开这种事情我也经历过,我最好的朋友,他是被人陷害而死,我也想为他讨回公道。但是,我也知道,”梁桢可以停顿了些许,随后放缓了声音,“小羽的确是自杀的。”“你说什么!”“你别激动,听我说,”梁桢指了指地上的痕迹,“你们给我看的现场,是精心伪造过的。痕迹很新而且有好几处逻辑不通的地方。最明显的一点就是,马润粼探长早些天肯定来看过此处,他是一个很正直很正直的人,如果有不对劲,早就发现了。我理解你们,想让这起案子轰动上海滩,以此造势让伤害过小羽的人伏法,可是,作伪证的后果只能是伤害你们自己,让小羽的名誉受损。”男生嘴唇哆嗦着,说不出话来。梁桢心里想,自己大约就比他大一两岁吧,可他们是象牙塔里被保护得很好的孩子,根本不知道外面世界的险恶。“外国教授的口供我看过,小羽出事那天,他人在宁波讲学,根本不可能作案。”“哈哈……”男生苦笑两声,“受害者被逼迫到跳楼自杀,加害者还能大摇大摆去外地开讲座,这是什么世道?这是什么世道!”“这是……”这是什么世道啊,冤屈都被埋藏在土里,洗冤者的哭声同样被埋藏在了土里。梁桢不太会安慰人,他只能做到理解,尤其是这件事,他真的感同身受:“公道会有的,总有一天我们会迎来光明。”“有可能吗?”“只要我们努力,就有可能,”梁桢想到了很久之前小白跟他说过的一句话,“未来在年轻人身上,在我们身上。只要我们足够努力,就能改变这个世界。只要我们继续走正道,只要我们足够坚定。”男生点点头,他眼中含了泪,嗓音沙哑问道:“小羽的案子,能不要现在就结案吗?”他顿了下立刻追上一句:“我是学法律的,我,我想等以后,继续替她打官司,一定要把那个混账关进监狱。”“好,我答应你,不会撤案。”偷光1船舱上海的八月闷热,夜间也没有多少的凉风。梁桢习惯了哈尔滨的清凉夏季,回到家乡反而一阵阵的不舒服。他将马褂脱了擦汗,只留一件没袖的坎肩,再从威廉手上拿过望远镜。威廉在树后面缩起身子,不再盯着百米之外的江边。他沉默了许久,忽然说道:“你认不认识卖移民许可证的人?”“你要这个……”梁桢握紧了望远镜,余光瞥了他一眼,“你母亲的事情还没办好?老高不是说等到夏天欧洲战况缓和了,就给你母亲办签证的吗?”威廉摇了摇头,意思是尚未兑现。梁桢轻叹一声,说道:“在租界,你凭这张欧洲人的脸都比我说话好使。”威廉继续摇头:“我没有国籍。”世界上有多少像威廉一样的孩子呢,他来自于一个经历了工业革命的欧洲发达国家,那中国广阔的土地上,在新闻聚焦不到的地方,有多少连身份都没有的穷苦人。梁桢捏了捏威廉的肩膀:“明天早上我去一趟领馆和黑市,帮你问问。”“谢谢,”威廉忽然扭头,“有人来了。”梁桢都没能注意到江面上那一点黑影,似乎是有人潜入了江底,看这情形,仿佛是在设置类似于渔网的障碍等着拦停日本人的船。应该是共产党的人,梁桢收到的任务是静观其变,只需要趴着不动,可为什么老高一定要他带着威廉?老高也不是那种会对共产党伸出援手的人,据说他在北伐清党的时候举报了十多个军校同学,向戴老板表示诚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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