霜降一愣,不明所以。后头跟进来两个镇上的人,拉着她小声道:“何老头说了,让你们开铺子的好生招待他们,这些官爷都是给银子买东西的,不白拿你货。”
堂堂三爷,在她们这个小布庄里买料子?霜降觉得不可思议,犹豫地走过去,替他寻了十几匹细密的好料子,一一摆在桌上。
李景允只扫了一眼就道:“连上头那几块青色的一并要了。”
镇上做的都是几尺布的小买卖,这位爷来了倒是好,一买就是二十匹?霜降抹了把脸,本着有钱不赚王八蛋的原则,还是拿粗纸来包了。
“这儿可有绣花的手艺?”李景允面无表情地问。
霜降皱眉,还没来得及说话,旁边的婶婶就抢着答:“有的有的,这殷家姐妹开的布庄啊,绣活儿是一绝,镇上的人都爱穿她们绣的东西。”
可不是么,来的路上就看见了好多双同他脚上花式一模一样的鞋子。
说不气是不可能的,李景允垂眼。她似乎是闲得很,爱给人绣东西,既然如此,那就绣个够吧。
“就这些布,全裁做香囊。”他点了点那一摞料子,“布料我给,你们来绣,按外头卖的价钱一个个地算。”
看热闹的几个人一听就乐了:“好买卖啊,快写单子,这样的买卖几年都等不来一笔。”
布料不用她们出,香囊的钱照给,的确是个好买卖,但霜降知道,来者不善,没那么好对付。
她看了李景允,道:“承蒙惠顾,但我家掌柜的身子不太好,接不了这么大的活儿。”
这么一说,镇上那几个婶婶也想起来了,帮着道:“官爷是赶着要吧?这家掌柜的的确身子不太好,说是生孩子落下的病根,做不了赶活儿,您要是喜欢香囊,不如去镇子北边的杂物铺子看看?”
方才还气定神闲的官爷,突然就不高兴了,周身气息阴沉下来,把婶婶们吓了一跳。
这么喜欢殷掌柜的手艺啊?婶婶们面面相觑,看一眼皱着眉的霜降,怕起什么冲突,连忙上前帮着劝:“这真不是她们不给您颜面,殷掌柜身子不好,咱们镇上的人都知道,前些日子还伤了风,养了半个月才刚好。这么多香囊,她得绣到什么时候去?”
“是啊,您要是真急着要,不妨去城里找大铺子,那儿绣娘多,赶上几天活,也能把货交出来。”
气息有些不稳,李景允看着霜降,眼里神色几转,最后只沉声道:“有那千里奔走的本事,竟也会身子不好。”
这话里讥讽的意味太浓,霜降也是个暴脾气,一忍再忍,觉得咽不下这口气,冷声就答:“也是掌柜的命苦,没嫁个好人家,不然也不用在月子里奔走。”
“您对好人家是个什么要求?”李景允眯眼,“高门大户,锦衣玉食,那还算不得好人家?”
霜降皮笑肉不笑地朝他行礼:“回大人,谁不是锦衣玉食长大的,谁又真稀罕那个,女人这一辈子最大的难关就是生孩子的时候,命都悬在那一口气上,但凡是个好人家,丈夫能不在旁边守着?若是两情相悦,一时有事耽误也好说,可本就是两个不对付的,心里惦记的都是欠了多少债,要用孩子还,这样的人家,不走还留着受人糟践?”
“……”手慢慢收紧,李景允闭眼,沉闷地吸了口气。
这事没法扯清楚了,说他当时不知道,那听着就跟找借口狡辩似的,说是温故知想的馊主意,那又像是他没个担当推人顶锅,左右都落不着好。
他脸色难看,旁边的人就吓坏了,慌忙将霜降扯去旁边,着急地道:“姑娘哎,咱们是什么身份,这位官爷是什么身份,您哪能跟他吵起来?他要真急了,镇上所有人都得遭殃,您行行好,别这么说话。”
眼眶有点红,霜降皱眉:“你们什么都不知道。”
“是。”刘婶拉着她道,“咱们是不知道,但你不能害人呐,这些年你们姐妹两个带着孩子在镇上,我们都帮衬着的,你总不能因这口舌之快,将我们这镇子都搭上去,那不像话。”
“我……”
“快去先应下吧,大不了咱们都帮着绣,总能绣完的。”
几个人一推搡,霜降气焰消了,站回李景允面前,认命地低头:“您写单子吧,我们这儿接了。”
旁边有人拿过纸笔来,李景允随手写了两笔,带着气将笔扔开:“你也不用多想,京华什么样的美人没有,我用不着惦记你家掌柜的。”
“那多谢您。”霜降撇嘴拱手。
拿好了单子,李景允出门上车,满眼的戾气把里头坐着的温故知吓得一缩,不敢吭声。
车轮骨碌碌地往前滚,这位爷突然开口问他:“月子里车马劳顿,会落下多重的病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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