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昭懊恼地单手叉腰,一个字都不想多说。“地图既然在昭昭你脑子里,对这家伙而言就不急于一时,总有一天你会再拿出来的——反正现在看了也不能打遍世界,何必呢,是吧?”桑冉也凑过来,撑在轮椅的靠背上加入了对话。“能抓住昭昭破绽的机会太少,逗你玩肯定比看劳什子地图有趣……昭昭,啥时候跟冉也来个‘五年之约’?”秦昭气极反笑,踱步到桑冉身边给了扬手一巴掌挥向他后背。“哈,‘五年之约’……要不要再加点,给你来个十年百年之约之类的?”“百年好呀,昭昭,你要跟我约个啥?只管说,冉随你。”“冉,做人不能太贪心。百年之约……当心约到后头无人赴约。”“你是再嫉妒我吗,膑?”“不嫉妒,这种不切实际的约定,说到底都是空话。真许了你百年。冉,你可能活到那个数?”在战国谈长命百岁是一种奢望。与其定这种虚幻的约定,还不如好好把握当下。孙膑一语既出,左右无人再接。气氛渐渐回归正常,秦昭一本正经地回答完方才的问题后,插科打诨似乎也就到此为止了。……“先生,今日你如此……我有些高兴。”“不是吧,昭昭,刚刚被逼着尴尬的是谁?你还能高兴?”秦昭推着孙膑的轮椅,身旁跟着桑冉,一起走在出宫的路上。她随口一提的话,霎时间又被桑冉扣了字眼。孙膑虽然没有太多动作,却也被她勾起了好奇。无论换做谁,即使是朋友间无伤大雅的玩笑话,他么都心性豁达,但当事人的体验未必是好的。“怎么能不高兴呢,桑冉,你没发现吗?先生都能跟我们开玩笑了。”“友人说说笑笑不很正常?”“可那是先生啊——”桑冉还想再追问,突然间明白了过来。他拍了拍孙膑的肩,对秦昭的说法表示赞同。他们默契地不再过多言语。个人的苦痛不是不能提,而是没有必要反复去揭伤疤。轮椅缓缓向前。孙膑盯着自己的手,也再沉默中与自己问心。是从什么时候开始的?他竟然又能正常地与人说说笑笑……秦昭在宫廷忙碌的日子里,他一个人是如何淌过心里灰色的河的?一切都似乎变了。他没有忘记仇恨,只是发忽然发现,“孙膑”没有完全被仇恨左右人生——纵使还未脱离恨意的牵绊,但他依旧能像个正常人活着。孙膑收紧手掌,他听见了自己藏在心底的声音。是秦昭——从遇见她的那刻起,他的后半生就拐向了另一方未来。自上次殿中辩法之后,秦国朝野上下到出奇地和谐。新法的草案已经全部拟定完毕,能在朝堂上说上话的人基本都有所了解。不是每一个人都能接受新法,所有的不甘和反对都压在的背后。毕竟身为决定他人命运的上层,突然被律法制约言行,一切都在条款的范畴里,这种高于道德的约束最让享受惯了自由的特权难熬。杜挚与甘龙的退败不是意外,至少国君变法的坚定前所未有。没有人会蠢到这会去碰霉头,好在还有张大饼掉在前头,也不是一片黑暗。近来,先前身居高位的秦国老臣们有有了新的奔头:秦昭不满过于笼统的官职及其职务划分,上奏国君对文臣的官职重新做更迭扩宽。先是卫鞅弄出了军功授爵,再来秦昭又仿照秦始皇的“三公九卿制”,把现今朝野内的职称和权力范围重新划了一遍……虽说她的目的是为了找人做事方便,但职位明确,权力分化后,对巩固君主的统治只好不坏。不想这下还把老臣们的心思给盘活了,毕竟对在长塘摸爬滚打了一辈子的他们而言,这是最后能抓住的、把政治地位往前再推一推的机会了。秦昭和卫鞅倒是相处无比和谐。许是大殿辩法的福报,这次的律法修订俩人没再闹出惊天动地的不快。对于能摆出合理说明的部分条律,卫鞅没有再和以前一样犟着脾气坚持,或多或少都有些退步。他也记下了所谓的“五年之约”,顺着秦国发展五年一修律法,倒也还算可行。朝堂上的阻碍已经差不多解决了,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律法下行,如何让黔首们知法守法信法。《垦草令》本身只是变法的试水,并没有太多颠覆性的条律。但新法不一样,或许它过于颠覆,反而会降低它在国民心中公信力。因此,在新法下行前,还需要给它添些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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