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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农家乐（第1页）

又走了十多分钟，三轮车上了一个大斜坡，目的地终于到了。几个人下得车来四处打量，走了半天却仍在湖边，小旅店紧挨着马路，准确地说是在马路南边的一个小山坡上，饭店依着山坡的形势而建，前面是餐厅，后面是旅店，店名叫“翠湖农家乐”。连上十几级台阶便是餐厅，餐厅共上下两层，底层设了七八个雅间。二楼却只是一个凉棚，摆着十几张桌子，天气凉了，没有人愿意在楼上就餐，而且现在是旅游淡季，外地游客稀少，本地客人也不多，零星的几位客人也都在雅间内就餐。餐厅中间的过道旁有一个吧台，吧台的酒柜里摆放着各种酒品，价格都不是很贵。前台的小姑娘看见客人到了，连忙迎了出来，司机和女孩耳语了几句，女孩就招呼大家直接到后边的旅店，连登记的那一套工作也省却了。众人入乡随俗，也不以为意，跟着入内。里面是一个小场院，百十平米，垫了许多石子，很平整。场院左手是厨房，四口土灶一字排开，两位中年妇女正在里面忙碌。场院右手搭了个天棚，天棚下是几个大水池，里面养着各色各样的鱼，几个人围着水池看了起来，董亚男抄起旁边的鱼抄就要捞鱼，那边小姑娘却在招呼大家，董亚男只得放手。场院南边是个高台，沿着台阶而上，一溜儿平房出现在眼前，是这里的住宿区。住宿区靠院落的一侧是一条封闭的公共走廊，里面是一字排开的十间客房，房间里有两张床，一个卫生间，基本设施还是齐全的。小姑娘打开两个标间，林凡和周冰一间，程雪和董亚男一间。司机见大家都安顿下来了，就来和大家道别。四个人放下行囊聚到林凡的房间，聊起了路上遇到的事，林凡突然想到，来时的车钱还没有付，急忙冲出旅店，却哪里还找得到司机和三轮车的影子。回来和大家一说，大家心里也都过意不去，程雪说返城的时候再找一下那位师傅，他们常在一个地方等客应该不难找，小本生意不容易，一定要把钱还给人家。

林凡看看表，四点多了，于是建议到周边看看环境，大伙也都赞同，程雪虽然有些累，也还想出去走走。四个人锁好门和服务员打声招呼走出旅店，过了马路便是水库，走下一段陡坡来到水边，清澈的湖水被风簇拥着，不断地拍打着岸边，极目远望，浩渺的湖水，像接力一样由东向西一波一波地滚动，又像是一面巨大的被风吹皱的深蓝色绸缎，铺在这广袤的大地上。远处的湖对岸，有一座凉亭探入湖中，其后是一座白色如玉带的小桥。向西可以一直看到灰色的，巨大的水库坝体，向东，在天水一线的尽头，是层叠起伏，连绵不绝的群山，在斜阳的照耀下，发出亮闪闪的金色光芒，这影像倒映在水面，加上映射的蓝天和白云，已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了。翠屏湖，俨然便是一颗镶嵌在这水天一色的天幕中的蓝宝石。

初冬时节，太阳落得很快，湖边冷风泛起，大家都感觉到一丝凉意，于是掉头往回走，很快回到旅店。林凡看看表已经五点了，问大家是否吃晚饭，由于中午饺子吃得太多，大伙还没有要吃东西的意愿。董亚男建议先回房间斗地主，七点钟再吃饭，程雪却说累了想休息一下，林凡安顿好程雪，三个人在另一个房间里玩起牌来。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有人敲门，周冰说了声请进，进来的还是那个小姑娘，她来告知大家，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请大家过去吃晚饭。三个人很奇怪，不登记就住宿可以理解，不点菜就吃饭是什么道理？小姑娘只说大家去了就知道了，说完话就走开了。林凡和周、董二人六目相觑，谁都不清楚这店里卖的什么药。林凡和董亚男来到程雪的房间，程雪兀自睡得香甜，林凡不忍打扰她，坐在床边默视。董亚男却有些不耐烦，推了推程雪的肩膀把程雪叫醒。程雪坐起来问有什么事，董亚男道：“大小姐，天大的好事，有人请客吃饭，就是不知道请客的人是谁。”程雪懵懵懂懂地穿好鞋，把暖瓶里的水倒一些在脸盆里，简单地洗了洗脸。这时周冰也过来了，提起了刚才的怪事，程雪却说农家乐一般是包吃包住的，不用点餐也正常，几个人恍然大悟。四个人来到餐厅，还是那个小女孩迎了上来，把大家领到一个雅间。进得屋来，发现餐桌上已是酒水饭菜齐备，程雪也不客气，招呼大家坐下。不一会儿，一个人挑帘进来，林凡看见说道：“怎么是你？”来人说道“今天你们救了我娘的命，无以为报，幸好我开了这家店，可以请大家吃顿饭，歇歇脚。”林凡说道：“这怎么好意思？”“没事，没事，我这店生意好时，一年也能挣个一二十万，请朋友们吃几顿饭不当回事，再说各位救了我娘，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请各位都不要客气，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程雪将老板让到主座，又是一番谦让。程雪道：“不知老板贵姓？”“免贵姓张，张翠山就是我。”周冰接道：“这名字好，像个大侠。”张老板道：“我以前也不知道和武打小说里面的人物重名，爹妈是指着这背后的翠屏山取的，也是经常来的熟客和我开玩笑，我才知道和侠客重名，后来他们都叫我五哥五弟，搞得我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能由着他们了。”程雪问道：“不知道老太太身体如何了？”提起这个话头，张翠山乐了：“多亏了你们，不然我母亲就要糟糕了，医生做了详细的检查之后对我说，除了局部有一些摔倒的擦伤，身体已无大碍，开了一些治疗心脏病的药就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家中休养，有我闺女照顾着呢，我来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感谢各位恩人。”张翠山问：“还不知几位怎样称呼？”程雪答道：“我叫程雪，他叫林凡，她叫董亚男，这个叫周冰，我们都在BJ上学。”张翠山点了点头：“都是国家栋梁之材啊，想当年我念书的时候就知道上山摘果，下河摸鱼，哪里有心思上课求学问哪。”林凡说道：“张老板现在这样也很好呀？生意不错，家人不错，日子也不错……”张翠山乐了：“你说的这个不是歌词吗？那个是谁唱的来着？我们也是得了这天时地利，过去那会不行，苦日子是穷怕了，过怕了，可现在有了富日子却反倒不会过了。你就说这天天大鱼大肉吃着，小酒喝着，要钱有钱，要车有车，要房有房，要儿有儿，要女有女，只是父亲过世的早没赶上好日子，老娘身体不好算是短处，这生活只怕和城里人也差不多了，可就是有不顺心的事。”张翠山脸色稍变，摆了摆手：“不开心的事不提啦，咱们喝酒吃菜，要不然饭菜都凉啦。”说着拿起桌上的一瓶金挂月拧开瓶盖：“来，我给大家倒酒，林凡酒量有限，倒了酒杯的三分之一就拦下了，老板哪里肯让，最后还是程雪说情，说他真的不能喝才罢手。周冰有酒量，实实在在地接了一杯，张翠山问道：“这位兄弟老家是哪的啊？”周冰说道：“山东菏泽。”老板摇摇头道，喝酒的架势很像，就是人不像，山东人应该高大威猛才对，像孔圣人，像武松，像秦书宝……”董亚男抢话道：“老板此言差矣，山东人也不都是大个子，像武大……”话没说完，周冰已作势要打，董亚男咯咯的笑着，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女生都不喝白酒，张翠山就劝红酒、啤酒，都说不喝，只得作罢，让服务员拿来几种饮料，两个人都拿了橙汁斟满。张翠山给自己也倒满了一杯，揣杯敬酒：今天真心地感谢大家，如果没有你们几位，我母亲真得要撒手而去了，没啥说的，全在酒里，这第一杯酒，我先干为敬，林凡起身要拦，却来不及，张翠山一仰脖，三两酒尽皆下肚。林凡等人惊诧不已，程雪说道：“张老板，酒可不能这么喝，会伤身的。”拿过酒瓶要为张翠山倒酒，张翠山抢过酒瓶为自己倒满：“没事，没事，这是家乡的酒，度数低，才32度，平时喝习惯了，一次喝个八两一斤的不碍事，真的不是小瞧各位，学识上我和各位可比不了，若论喝酒，各位可不是我的对手。”说完后哈哈大笑，接着又劝大家吃菜。这时节大家才真正仔细地打量桌上的菜肴。

这桌饭菜可真是够丰盛的，一大盘子家熬鲤鱼放在正中间，盘中的鲤鱼没有十斤也有八斤，四个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鲤鱼，更别提吃了。旁边还有小柴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炒柴鸡蛋、香煎香椿芽、山药炒木耳、水果沙拉，还有几种山野菜，林凡他们也叫不出名字。张翠山说道：“一点山野小菜，不逞敬意，请大家尽情品尝，一会儿还有两道菜，咱们尽情吃啊，千万别客气。”董亚男美食当前，早就不客气了，先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口中，细品之后大声赞道：“这鱼炖得不错，骨酥肉烂，齿颊留香。”经她这一说，林凡三人也伸箸去夹，吃过后称赞有加。张翠山解释道：“这鱼是正宗的水库鱼，现在水库是限制捕鱼的，每年4月中旬至7月中旬是休渔期，而4月之前天气还凉，渔民也很少下网，真正的捕鱼季节在8－10月份，捕鱼时要求渔网的网眼必须在两寸以上，小鱼不让逮。捕鱼季节过了，你们没赶上，那场面可真是热闹。来，来，来，大家吃菜，别光听我白话，你们边吃边听，省得饭菜都凉掉了。”其实董亚男一直也没闲着，林凡三人夹了几箸，又侧耳倾听。“这鱼呢，做法和你们大城市不一样，不用过油，鲜鱼收拾好以后直接放入柴锅，柴锅你们没见过吧？”董亚男截话：“我们老家的乡下有这种锅，我见过的，灶上面是一口超大的锅，底下烧柴。”“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鱼下锅后再加上一些七分肥的猪肉同熬，为的是香气更旺，你们这里没有回民吧？”大家摇头，“那就好了，这个菜回民是不能吃的。这个鱼至少要炖两三个小时，才能骨酥肉烂，水库鱼没啥土腥味，做出来也格外地香。”董亚男又夹了一块鸡肉尝了尝，味道也不错：“这个鸡肉有什么讲究？”“这个是我们家里养的柴鸡就着蘑菇炖的，蘑菇也是这山上产的，我们自个采的。”张翠山抬手向后一指，“阵雨过后，松林里遍地都是，采都采不迭。这鸡在我们这里叫做柴鸡，你们城市里可能叫做土鸡，都是一样的，我们这有的是山地，圈起一片来把鸡放进去散养，任那鸡在山坡上寻食，养得不多时，晚上再加一点玉米、高粱也就行了，养得多了就要添加饲料，不过那就和养鸡场一样没了分别，柴鸡特有的味道也就没留下啥啦。现在的一些人哪，被钱糊住了心，急功近利，尽想些邪门歪道。”叹了口气停住话头，大家也都放下筷子。张翠山觉察到了，催促大家：你们吃，你们吃，别撂筷儿，这些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四个人又拾起筷子。张翠山略等一等，端起酒杯，向大家敬酒，周冰喝了一大口，林凡抿了抿，程雪、董亚男喝了一口饮料。张翠山向周冰连挑大拇指：“周兄弟喝酒够意思，”又指着下一个菜：“那个猪肉炖粉条你们见得多了，猪也是自家养的，一年下来总也要用十几头。”周冰接话道：“这个菜不是东北菜吗？”“什么东北菜呀？这种菜哪都有，东北人也是从山东过去的，想当年闯关东的时候，留在我们这儿的也有不少啊，华北这一带想要找出一个本地特色突出的菜系来，还真的不好找。”周冰有了异议：“鲁菜算不得吗？”“鲁菜应该算一个，可是山东人四散奔逃，在这华北、东北，多多少少都有鲁菜的影子，算不得突出啦。”周冰默不作声。“大家再尝尝这柴鸡蛋，这些蛋就是那些柴鸡下的，看颜色多黄，吃一口尝尝？”大家又夹起一些，“养鸡场的鸡蛋炒不出这种黄色，只有散养杂食的鸡才能下这种蛋。”张翠山皱了皱眉：“也正是这种黄色，让一些人利欲熏心，往鸡饲料里面掺一些化学药品，人为地制造红心蛋、柴鸡蛋。”林凡问：“咱们这边也有吗？”“哪里没有，利字当先，就把良心昧啦。”张翠山说着说着竟要落泪。就在这时，门帘斜挑，又进来一个人，手中端着两个盘子，张翠山见了忙给大家介绍：这位就是我的爱人，刚才一直在后厨做饭，我让她炒得以后也过来陪陪大家，林凡等四人站起来示意，董亚男接过两个盘子，盯住盘中的东西愣住了。老板娘见状又接过盘子放在桌上：“翠山说了，救命恩人来了，一定要照顾好喽，我又加了两道小菜，都是新鲜东西，大城市里见不到的。”周冰眼尖，“这个是炸蝉蛹，我认识的，那个是什么，我就说不上来了。”林凡三人这两样都没有见过，刚听说有一个是蝉蛹，忙问周冰是哪一个，接着便是好奇地端详。张翠山说道：“是蝉蛹不错，不过不是新鲜的，这时节没有蝉，只在夏初才有，这些都是冷冻保存的，味道差了一些。另一个是什么，我准保你们没有人能猜得到。”四个人又把目光转到另一个盘子中，那盘子里堆得满满的，每个有三四公分长，半公分宽，有些像螳螂，仔细看却没有大到前臂，说是蚂蚱，也不是这般体态。看着几个人迷茫的样子，张翠山也不忍卖关子：这个东西我们叫做水蝎子，程雪先吃了一惊，“是在浅水区的水藻里生活的，吃小鱼、小虾、蝌蚪和蚊子的幼虫。”董亚男也忍不住叫出了声。“至于它来到水面上脱了壳变成什么……”林凡接道：“我猜到了，是蜻蜓。”程雪身子向后躲，先叫了起来：“太可怕了，这种东西怎么能吃呢！？”张翠山没有意料到程雪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连忙安慰：“没事的，没事的，你想想螃蟹那个样子，第一个见到它的人说不定也会被唬成什么样，最后不也成了人们的盘中餐吗？”董亚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夹起一个来放在嘴里咀嚼，“嗯，有些脆，很香，和米果差不多。”周冰也夹起一个尝了尝说：“和炸蝉蛹的味道有些相似，只是味道要薄一些。”林凡也要夹，程雪喊道：“林凡，你要是敢吃这个，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林凡只能作罢，大伙笑过一回。自此这两道菜转到程雪这边就加速转过去，可是程雪吃此一吓，再也没有胃口，从此很少动筷。张翠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嘴上却也没说什么，一个劲儿地让菜布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翠山已有些醉意，老板娘再也不让他喝了，他却不肯，说是定要把大家照顾好。大伙见势头不对，只说是已吃饱喝足，感谢了一番，散了酒席，老板娘和大伙道别后搀扶着张翠山回屋休息不提。

山区的冬夜更加寒冷，左右无事，几个人又回到房间里玩起牌来。打对家拱猪，林凡、周冰是高手，董亚男似懂非懂，程雪干脆不会。林、程合打两手牌，周、董各打一家，反而是周、董打得好些，十几把牌下来，林凡的耳朵上已经别了许多纸条，程雪输了也不戴，全都别在林凡的耳朵上了。周冰还不忘拿程雪打趣，说是临走的时候一定要带只炸蜻蜓回去，惹得程雪几次作势要打，周冰哈哈大笑。董亚男也说：“这回我可知道你的软肋了，下次再惹毛我，我就吃这个给你看。”周冰接道：“这句话好像应该是林某人说才对吧？”林凡哂笑。

玩牌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再看表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程雪提议大家休息，明天七点钟早起，兴许可以欣赏到山区的日出，大家都同意。简单洗漱后正准备休息，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吵架，四个人来到院中，借着院内的灯光，看见分明是张翠山和一个年轻人扭打在一起，几个人连忙上去劝架，那个年轻人趁机挣脱，跑出了大门，接着就是一阵发动马达的声音，随着轮胎摩擦地面响起刺耳的声音，那汽车也渐行渐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林凡问道。“不孝子啊，不孝子啊，老子的脸面全让他给丢尽了。”张翠山回过头对老婆吼道：“我说过了多少遍了，不能要他的鸡蛋，不能要他的鸡蛋，你就是不听。”说完话搬起一个大筐向后院走去，老板娘也顾不得解释，快步跟了上去。四个人带着疑问回房睡觉。

又走了十多分钟，三轮车上了一个大斜坡，目的地终于到了。几个人下得车来四处打量，走了半天却仍在湖边，小旅店紧挨着马路，准确地说是在马路南边的一个小山坡上，饭店依着山坡的形势而建，前面是餐厅，后面是旅店，店名叫“翠湖农家乐”。连上十几级台阶便是餐厅，餐厅共上下两层，底层设了七八个雅间。二楼却只是一个凉棚，摆着十几张桌子，天气凉了，没有人愿意在楼上就餐，而且现在是旅游淡季，外地游客稀少，本地客人也不多，零星的几位客人也都在雅间内就餐。餐厅中间的过道旁有一个吧台，吧台的酒柜里摆放着各种酒品，价格都不是很贵。前台的小姑娘看见客人到了，连忙迎了出来，司机和女孩耳语了几句，女孩就招呼大家直接到后边的旅店，连登记的那一套工作也省却了。众人入乡随俗，也不以为意，跟着入内。里面是一个小场院，百十平米，垫了许多石子，很平整。场院左手是厨房，四口土灶一字排开，两位中年妇女正在里面忙碌。场院右手搭了个天棚，天棚下是几个大水池，里面养着各色各样的鱼，几个人围着水池看了起来，董亚男抄起旁边的鱼抄就要捞鱼，那边小姑娘却在招呼大家，董亚男只得放手。场院南边是个高台，沿着台阶而上，一溜儿平房出现在眼前，是这里的住宿区。住宿区靠院落的一侧是一条封闭的公共走廊，里面是一字排开的十间客房，房间里有两张床，一个卫生间，基本设施还是齐全的。小姑娘打开两个标间，林凡和周冰一间，程雪和董亚男一间。司机见大家都安顿下来了，就来和大家道别。四个人放下行囊聚到林凡的房间，聊起了路上遇到的事，林凡突然想到，来时的车钱还没有付，急忙冲出旅店，却哪里还找得到司机和三轮车的影子。回来和大家一说，大家心里也都过意不去，程雪说返城的时候再找一下那位师傅，他们常在一个地方等客应该不难找，小本生意不容易，一定要把钱还给人家。

林凡看看表，四点多了，于是建议到周边看看环境，大伙也都赞同，程雪虽然有些累，也还想出去走走。四个人锁好门和服务员打声招呼走出旅店，过了马路便是水库，走下一段陡坡来到水边，清澈的湖水被风簇拥着，不断地拍打着岸边，极目远望，浩渺的湖水，像接力一样由东向西一波一波地滚动，又像是一面巨大的被风吹皱的深蓝色绸缎，铺在这广袤的大地上。远处的湖对岸，有一座凉亭探入湖中，其后是一座白色如玉带的小桥。向西可以一直看到灰色的，巨大的水库坝体，向东，在天水一线的尽头，是层叠起伏，连绵不绝的群山，在斜阳的照耀下，发出亮闪闪的金色光芒，这影像倒映在水面，加上映射的蓝天和白云，已分不清哪里是水，哪里是天了。翠屏湖，俨然便是一颗镶嵌在这水天一色的天幕中的蓝宝石。

初冬时节，太阳落得很快，湖边冷风泛起，大家都感觉到一丝凉意，于是掉头往回走，很快回到旅店。林凡看看表已经五点了，问大家是否吃晚饭，由于中午饺子吃得太多，大伙还没有要吃东西的意愿。董亚男建议先回房间斗地主，七点钟再吃饭，程雪却说累了想休息一下，林凡安顿好程雪，三个人在另一个房间里玩起牌来。又过了一个多小时，有人敲门，周冰说了声请进，进来的还是那个小姑娘，她来告知大家，饭菜已经准备好了，请大家过去吃晚饭。三个人很奇怪，不登记就住宿可以理解，不点菜就吃饭是什么道理？小姑娘只说大家去了就知道了，说完话就走开了。林凡和周、董二人六目相觑，谁都不清楚这店里卖的什么药。林凡和董亚男来到程雪的房间，程雪兀自睡得香甜，林凡不忍打扰她，坐在床边默视。董亚男却有些不耐烦，推了推程雪的肩膀把程雪叫醒。程雪坐起来问有什么事，董亚男道：“大小姐，天大的好事，有人请客吃饭，就是不知道请客的人是谁。”程雪懵懵懂懂地穿好鞋，把暖瓶里的水倒一些在脸盆里，简单地洗了洗脸。这时周冰也过来了，提起了刚才的怪事，程雪却说农家乐一般是包吃包住的，不用点餐也正常，几个人恍然大悟。四个人来到餐厅，还是那个小女孩迎了上来，把大家领到一个雅间。进得屋来，发现餐桌上已是酒水饭菜齐备，程雪也不客气，招呼大家坐下。不一会儿，一个人挑帘进来，林凡看见说道：“怎么是你？”来人说道“今天你们救了我娘的命，无以为报，幸好我开了这家店，可以请大家吃顿饭，歇歇脚。”林凡说道：“这怎么好意思？”“没事，没事，我这店生意好时，一年也能挣个一二十万，请朋友们吃几顿饭不当回事，再说各位救了我娘，也就是我的救命恩人，请各位都不要客气，就像是在自己家里一样。”

程雪将老板让到主座，又是一番谦让。程雪道：“不知老板贵姓？”“免贵姓张，张翠山就是我。”周冰接道：“这名字好，像个大侠。”张老板道：“我以前也不知道和武打小说里面的人物重名，爹妈是指着这背后的翠屏山取的，也是经常来的熟客和我开玩笑，我才知道和侠客重名，后来他们都叫我五哥五弟，搞得我不知道说什么是好，只能由着他们了。”程雪问道：“不知道老太太身体如何了？”提起这个话头，张翠山乐了：“多亏了你们，不然我母亲就要糟糕了，医生做了详细的检查之后对我说，除了局部有一些摔倒的擦伤，身体已无大碍，开了一些治疗心脏病的药就回来了，这会儿正在家中休养，有我闺女照顾着呢，我来时千叮咛万嘱咐，一定要好好感谢各位恩人。”张翠山问：“还不知几位怎样称呼？”程雪答道：“我叫程雪，他叫林凡，她叫董亚男，这个叫周冰，我们都在BJ上学。”张翠山点了点头：“都是国家栋梁之材啊，想当年我念书的时候就知道上山摘果，下河摸鱼，哪里有心思上课求学问哪。”林凡说道：“张老板现在这样也很好呀？生意不错，家人不错，日子也不错……”张翠山乐了：“你说的这个不是歌词吗？那个是谁唱的来着？我们也是得了这天时地利，过去那会不行，苦日子是穷怕了，过怕了，可现在有了富日子却反倒不会过了。你就说这天天大鱼大肉吃着，小酒喝着，要钱有钱，要车有车，要房有房，要儿有儿，要女有女，只是父亲过世的早没赶上好日子，老娘身体不好算是短处，这生活只怕和城里人也差不多了，可就是有不顺心的事。”张翠山脸色稍变，摆了摆手：“不开心的事不提啦，咱们喝酒吃菜，要不然饭菜都凉啦。”说着拿起桌上的一瓶金挂月拧开瓶盖：“来，我给大家倒酒，林凡酒量有限，倒了酒杯的三分之一就拦下了，老板哪里肯让，最后还是程雪说情，说他真的不能喝才罢手。周冰有酒量，实实在在地接了一杯，张翠山问道：“这位兄弟老家是哪的啊？”周冰说道：“山东菏泽。”老板摇摇头道，喝酒的架势很像，就是人不像，山东人应该高大威猛才对，像孔圣人，像武松，像秦书宝……”董亚男抢话道：“老板此言差矣，山东人也不都是大个子，像武大……”话没说完，周冰已作势要打，董亚男咯咯的笑着，把后面的话咽了回去。女生都不喝白酒，张翠山就劝红酒、啤酒，都说不喝，只得作罢，让服务员拿来几种饮料，两个人都拿了橙汁斟满。张翠山给自己也倒满了一杯，揣杯敬酒：今天真心地感谢大家，如果没有你们几位，我母亲真得要撒手而去了，没啥说的，全在酒里，这第一杯酒，我先干为敬，林凡起身要拦，却来不及，张翠山一仰脖，三两酒尽皆下肚。林凡等人惊诧不已，程雪说道：“张老板，酒可不能这么喝，会伤身的。”拿过酒瓶要为张翠山倒酒，张翠山抢过酒瓶为自己倒满：“没事，没事，这是家乡的酒，度数低，才32度，平时喝习惯了，一次喝个八两一斤的不碍事，真的不是小瞧各位，学识上我和各位可比不了，若论喝酒，各位可不是我的对手。”说完后哈哈大笑，接着又劝大家吃菜。这时节大家才真正仔细地打量桌上的菜肴。

这桌饭菜可真是够丰盛的，一大盘子家熬鲤鱼放在正中间，盘中的鲤鱼没有十斤也有八斤，四个人从来没有见过这么大的鲤鱼，更别提吃了。旁边还有小柴鸡炖蘑菇、猪肉炖粉条、炒柴鸡蛋、香煎香椿芽、山药炒木耳、水果沙拉，还有几种山野菜，林凡他们也叫不出名字。张翠山说道：“一点山野小菜，不逞敬意，请大家尽情品尝，一会儿还有两道菜，咱们尽情吃啊，千万别客气。”董亚男美食当前，早就不客气了，先夹了一块鱼肉放在口中，细品之后大声赞道：“这鱼炖得不错，骨酥肉烂，齿颊留香。”经她这一说，林凡三人也伸箸去夹，吃过后称赞有加。张翠山解释道：“这鱼是正宗的水库鱼，现在水库是限制捕鱼的，每年4月中旬至7月中旬是休渔期，而4月之前天气还凉，渔民也很少下网，真正的捕鱼季节在8－10月份，捕鱼时要求渔网的网眼必须在两寸以上，小鱼不让逮。捕鱼季节过了，你们没赶上，那场面可真是热闹。来，来，来，大家吃菜，别光听我白话，你们边吃边听，省得饭菜都凉掉了。”其实董亚男一直也没闲着，林凡三人夹了几箸，又侧耳倾听。“这鱼呢，做法和你们大城市不一样，不用过油，鲜鱼收拾好以后直接放入柴锅，柴锅你们没见过吧？”董亚男截话：“我们老家的乡下有这种锅，我见过的，灶上面是一口超大的锅，底下烧柴。”“嗯，差不多就是这个意思吧，鱼下锅后再加上一些七分肥的猪肉同熬，为的是香气更旺，你们这里没有回民吧？”大家摇头，“那就好了，这个菜回民是不能吃的。这个鱼至少要炖两三个小时，才能骨酥肉烂，水库鱼没啥土腥味，做出来也格外地香。”董亚男又夹了一块鸡肉尝了尝，味道也不错：“这个鸡肉有什么讲究？”“这个是我们家里养的柴鸡就着蘑菇炖的，蘑菇也是这山上产的，我们自个采的。”张翠山抬手向后一指，“阵雨过后，松林里遍地都是，采都采不迭。这鸡在我们这里叫做柴鸡，你们城市里可能叫做土鸡，都是一样的，我们这有的是山地，圈起一片来把鸡放进去散养，任那鸡在山坡上寻食，养得不多时，晚上再加一点玉米、高粱也就行了，养得多了就要添加饲料，不过那就和养鸡场一样没了分别，柴鸡特有的味道也就没留下啥啦。现在的一些人哪，被钱糊住了心，急功近利，尽想些邪门歪道。”叹了口气停住话头，大家也都放下筷子。张翠山觉察到了，催促大家：你们吃，你们吃，别撂筷儿，这些东西凉了就不好吃了。四个人又拾起筷子。张翠山略等一等，端起酒杯，向大家敬酒，周冰喝了一大口，林凡抿了抿，程雪、董亚男喝了一口饮料。张翠山向周冰连挑大拇指：“周兄弟喝酒够意思，”又指着下一个菜：“那个猪肉炖粉条你们见得多了，猪也是自家养的，一年下来总也要用十几头。”周冰接话道：“这个菜不是东北菜吗？”“什么东北菜呀？这种菜哪都有，东北人也是从山东过去的，想当年闯关东的时候，留在我们这儿的也有不少啊，华北这一带想要找出一个本地特色突出的菜系来，还真的不好找。”周冰有了异议：“鲁菜算不得吗？”“鲁菜应该算一个，可是山东人四散奔逃，在这华北、东北，多多少少都有鲁菜的影子，算不得突出啦。”周冰默不作声。“大家再尝尝这柴鸡蛋，这些蛋就是那些柴鸡下的，看颜色多黄，吃一口尝尝？”大家又夹起一些，“养鸡场的鸡蛋炒不出这种黄色，只有散养杂食的鸡才能下这种蛋。”张翠山皱了皱眉：“也正是这种黄色，让一些人利欲熏心，往鸡饲料里面掺一些化学药品，人为地制造红心蛋、柴鸡蛋。”林凡问：“咱们这边也有吗？”“哪里没有，利字当先，就把良心昧啦。”张翠山说着说着竟要落泪。就在这时，门帘斜挑，又进来一个人，手中端着两个盘子，张翠山见了忙给大家介绍：这位就是我的爱人，刚才一直在后厨做饭，我让她炒得以后也过来陪陪大家，林凡等四人站起来示意，董亚男接过两个盘子，盯住盘中的东西愣住了。老板娘见状又接过盘子放在桌上：“翠山说了，救命恩人来了，一定要照顾好喽，我又加了两道小菜，都是新鲜东西，大城市里见不到的。”周冰眼尖，“这个是炸蝉蛹，我认识的，那个是什么，我就说不上来了。”林凡三人这两样都没有见过，刚听说有一个是蝉蛹，忙问周冰是哪一个，接着便是好奇地端详。张翠山说道：“是蝉蛹不错，不过不是新鲜的，这时节没有蝉，只在夏初才有，这些都是冷冻保存的，味道差了一些。另一个是什么，我准保你们没有人能猜得到。”四个人又把目光转到另一个盘子中，那盘子里堆得满满的，每个有三四公分长，半公分宽，有些像螳螂，仔细看却没有大到前臂，说是蚂蚱，也不是这般体态。看着几个人迷茫的样子，张翠山也不忍卖关子：这个东西我们叫做水蝎子，程雪先吃了一惊，“是在浅水区的水藻里生活的，吃小鱼、小虾、蝌蚪和蚊子的幼虫。”董亚男也忍不住叫出了声。“至于它来到水面上脱了壳变成什么……”林凡接道：“我猜到了，是蜻蜓。”程雪身子向后躲，先叫了起来：“太可怕了，这种东西怎么能吃呢！？”张翠山没有意料到程雪会有如此大的反应，连忙安慰：“没事的，没事的，你想想螃蟹那个样子，第一个见到它的人说不定也会被唬成什么样，最后不也成了人们的盘中餐吗？”董亚男不管三七二十一，先夹起一个来放在嘴里咀嚼，“嗯，有些脆，很香，和米果差不多。”周冰也夹起一个尝了尝说：“和炸蝉蛹的味道有些相似，只是味道要薄一些。”林凡也要夹，程雪喊道：“林凡，你要是敢吃这个，我就再也不理你了。”林凡只能作罢，大伙笑过一回。自此这两道菜转到程雪这边就加速转过去，可是程雪吃此一吓，再也没有胃口，从此很少动筷。张翠山心里有些过意不去，嘴上却也没说什么，一个劲儿地让菜布菜。酒过三巡，菜过五味，张翠山已有些醉意，老板娘再也不让他喝了，他却不肯，说是定要把大家照顾好。大伙见势头不对，只说是已吃饱喝足，感谢了一番，散了酒席，老板娘和大伙道别后搀扶着张翠山回屋休息不提。

山区的冬夜更加寒冷，左右无事，几个人又回到房间里玩起牌来。打对家拱猪，林凡、周冰是高手，董亚男似懂非懂，程雪干脆不会。林、程合打两手牌，周、董各打一家，反而是周、董打得好些，十几把牌下来，林凡的耳朵上已经别了许多纸条，程雪输了也不戴，全都别在林凡的耳朵上了。周冰还不忘拿程雪打趣，说是临走的时候一定要带只炸蜻蜓回去，惹得程雪几次作势要打，周冰哈哈大笑。董亚男也说：“这回我可知道你的软肋了，下次再惹毛我，我就吃这个给你看。”周冰接道：“这句话好像应该是林某人说才对吧？”林凡哂笑。

玩牌的时候时间过得很快，再看表已经是夜里十点多了，程雪提议大家休息，明天七点钟早起，兴许可以欣赏到山区的日出，大家都同意。简单洗漱后正准备休息，忽然听到院子里有人吵架，四个人来到院中，借着院内的灯光，看见分明是张翠山和一个年轻人扭打在一起，几个人连忙上去劝架，那个年轻人趁机挣脱，跑出了大门，接着就是一阵发动马达的声音，随着轮胎摩擦地面响起刺耳的声音，那汽车也渐行渐远。“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林凡问道。“不孝子啊，不孝子啊，老子的脸面全让他给丢尽了。”张翠山回过头对老婆吼道：“我说过了多少遍了，不能要他的鸡蛋，不能要他的鸡蛋，你就是不听。”说完话搬起一个大筐向后院走去，老板娘也顾不得解释，快步跟了上去。四个人带着疑问回房睡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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