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提及命时她轻描淡写得好像那只是一枚金加隆。“值得吗?”她不理会对面越发古怪探究的眼神,提起笔逐字逐句阅读契约上的条款,“我只需要提供能治好阿斯托利亚的药,而一旦你做不到…”她歪了歪头,是真的在好奇,究竟是怎样强烈的爱才能让一个人心甘情愿将生命盲目抵押进一纸契约中。屋内微弱的灯光只反射出了外面皑皑白雪,雪积得那样厚,那片光秃秃的花园说不定早就被掩埋。最好是这样。她不喜欢被这种情绪支配--一阵阵的反胃感像漫天铺开的积雪延伸至无垠,又在天际长出倒刺一根根勾在心头。“我不想一次次地空等了,也厌倦了等待中的自己,”艾伯特又将契约往她那边推了推,“利亚和小迪不需要陪着我一起等。”他把满腔心血都掏给了两个女儿,剩下的躯壳对他人,乃至对自己都冷漠到了极致。慕羽不自觉地想到慕义,她名义上的父亲。他不仅将满腔心血献祭给了一个影子,还想着用她的心脏去填补影子的血肉。“利亚快要十二岁了,治疗将会十分漫长,我会竭尽全力恢复她的健康,”崭新的字迹在纸上翻飞,“只要您答应我的请求。”她直接在纸上签下了名字,将其推了回去。“我只等一年。”艾伯特格林格拉斯在添加了最后一项条款之后也签上了自己的名字。在他停笔时羊皮纸连同那支羽毛笔散发出淡淡的金光,金光退去后两者也消失了,好像从来就没有存在过。不知道达芙妮是否见过她父亲这个样子。疯狂到不顾一切。她一点也不相信一层血脉就能承载厚重的情感。定下交易后他们两人再也没有多余的话可说。艾伯特格林格拉斯起身还算绅士地为她打开房门:“你的房间就在走廊尽头,晚安。”一推门慕羽便看见达芙妮和阿斯托利亚的母亲站在门口,没有一丝灯光的走廊衬得她死气沉沉。在慕羽走出来时她便欲言又止,慕羽当作没发现她的异常,对着她笑笑便向着房间走去。书房的门在她身后一寸寸关上,细长的光线倒映出两道影子,相拥着挤入门框的倒影中。门被彻底带上,所有影像跟着碎裂,只留她一人站在空荡漆黑的走廊上。她顺着黑暗一步一步缓慢地走着,仿佛在横渡悬崖上的钢丝。她紧紧抱着怀中的日记本,既像是自言自语又像是在对人倾诉:“他太傻了。”傻到没有发现契约上的文字漏洞,傻到没有察觉在不知不觉间已经踏入了理想的陷阱。没有任何回应。她更紧地抱住了日记本,灵一只手推开房门,房门的吱呀声在走廊上一遍遍回荡。屋内壁炉没有升多久,连寒气都没有完全散去。她第一次这么想念斯莱特林的休息室。第二天清晨她连早饭没吃便走了。整栋房子都在排斥她,她也无意继续留下跟着格林格拉斯一家过圣诞。不依靠任何法术从格林格拉斯家到戈德里克山谷需要辗转很长一段距离。伦敦灰蒙浑浊的冬天使这段距离变得更加遥远。当慕羽站在这条窄巷前时才感觉重新活了过来。一路上她就没有放开过那本日记。到时已经是黄昏,下了一天的雪也在这时停了,还出了一点在冬日可贵的太阳。晚霞在头顶的天空渐变成彤色,被装饰得花里胡哨的圣诞树透过家家户户的玻璃闪烁。村子正中传来清亮的圣诞颂歌。她抬头望着晚霞,没有走下去。“汤姆,”她轻声唤道,“出来吧,我找不到那栋房子。”日记本好像真的变成了一件死物。她也不再强求,沿着窄巷朝着村子中心走去。晚霞还剩最后一抹余光,小孩趁着最后一点时间在雪地上疯跑着打雪仗。一颗雪球啪地一声砸在她身上,雪花四散。她几乎是条件反射似的退后了几步,差点跌倒。窄巷好像扭曲成了一条黑暗幽深,怎么也跑不出去的走廊。一群孩子嘻嘻哈哈从她身边跑过:“圣诞快乐!”她动了动手指,其实很简单的,太简单了…小教堂越来越响亮的颂歌拉回了她的神智。村子中心是一个小广场,方才从远处看正中立着的还是一块战争纪念碑,到了近前她却发现纪念碑变成了三个人的雕像。一个头发蓬乱、戴着眼镜的男人,一个长头发、容貌美丽善良的女人,还有一个坐在妈妈怀中的男婴。越到正中围在雕像下的人便越来越多,每一个人手中都捧着一束鲜花,他们自觉排成一列依次将鲜花放在雕像下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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