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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二章 返深13（第1页）
1997年春节已过完，我和蓝青要返深了，太多的不舍，尤其是蓝柳。对于接蓝柳到深圳读书这件事，在我们回老家过年之前，还是满怀希望的。然而一个春节过完后，这个希望竟变得无比渺茫。而且，两个弟弟盖房子、娶媳妇需要的钱，细算一下，估计我们省吃俭用也要攒上三四年才能完成任务。这么大的压力，让人几乎喘不过气来。
我不由得埋怨起蓝青来，而蓝青却说：“我们这样做完全是为父母着想，我们不站出来，这个压力就只能在他们身上。我们辛苦一点、时间长一点，问题是能够解决的，可爸妈真的无能为力了。我们总不能等到像那两位老人吃了老鼠药再来后悔吧！我俩毕竟多读了几年书，总觉得亏欠家里的。行啦！我们就当这是还债吧！咬咬牙，回深圳打拼几年，都会过去的。大不了就晚几年再接蓝柳到深圳读书嘛。”
蓝青说的这些道理，我又何尝不明白呢！其实我对蓝青抱怨，只不过是说说而已，毕竟也找不到发泄的对象。不过经他再这么絮叨一番，不知为何，我心里却感到没那么累了，也就释然了。
我们返深临走前，蓝青给蓝松准媳妇家写了个欠条，然后召集全家开了个家庭会。会上蓝青说：“这张一万元的欠条，让媒人送去给那个女孩家。我回深圳后，会陆陆续续汇款回来，还掉这一万元。另外我们的这间草房子，也送给篮松结婚用。这样一来，就能够满足那女孩家的两个条件，篮松就可以尽快把喜事办了。不仅如此，我跟小花以后再挣着钱还会陆续汇款回来，到时候蓝松收到钱就着手备材料、下地基，慢慢把瓦房也盖起来。蓝松有了媳妇、有了房子，老爸老妈的任务也就算完成了。说到这里，我不由得要赞一下我们家小花。她这样的姿态、这样舍己为人的奉献精神，我想在我们这十里八乡，应该还没有哪个媳妇能做得到吧！呵呵。”
顿时全家人鼓起掌来，老爸老妈双双抹起了眼泪，蓝松不住地道谢，哥哥嫂子们竖起了大拇指。最后蓝青把从深圳带回的钱拿了出来，留下仅够我们返深的路费后，剩下的悉数交给了老妈。蓝青说：“这笔钱应该够蓝松办喜酒用了，你先收起来。到时候我和小花就不回来喝喜酒了，舍不得请假，也舍不得路费盘缠。”
老妈手握着一沓钱，老泪纵横，说：“你们俩这样，我们这心里不落忍啊！”
我流着眼泪说:“妈，别这么说。你们把蓝青养大，供他读书，不一样付出了很多嘛！现在该是他回报的时候了。再说你和爸都老了，确实也无能为力了。”
人们常说，回乡难离乡更难。我们从深圳回老家的路上很难，现在返深，却不忍告别，尤其对蓝柳。我垂着泪说：“怎么办？还像上次那样，我们悄悄地走吗？”
蓝青说：“我觉得还是别再隐瞒了，跟她说清楚好一点。”
我说：“我说不出口，你跟她说吧！”
蓝青把蓝柳抱在怀里，亲了又亲，说：“柳，我和你妈妈又要去很远的地方打工了，你在家跟爷爷奶奶好好上学。等我们在外面挣了好多好多的钱，够租房子和交学费的时候，就把你接去跟我们在一起，在深圳上学。好不好呢？”
蓝柳说：“那小芳也能跟我一起去吗？”
蓝青说：“可以呀！你想带谁去，就带谁去，呵呵。”
蓝柳说：“那你们下次回来还要给我买好多玩具，买漂亮的书包，还有铅笔盒。”此时我已哭成泪人，心都碎了，一句话也说不出来，紧紧地抱着蓝柳一刻也不舍得松开。
最后我们带了很多家乡的炒米糖，按原路返回深圳。可当到达火车站的时候，我和蓝青皆傻眼了，根本买不到火车票。卧铺票还有，但我们不够钱，蓝青只带了座位票的钱。眼看着走不了了，又没钱住旅馆，只得再一次流落街头。
蓝青眉头皱得像核桃似的，说：“这么冷的天，在室外会被冻僵的。无论如何，我们至少要想办法呆在室内，否则可能就没命了。要不我们就在这车站里面过夜吧！明天还可以排在第一位买票呢！谁都没我们早。”
我说：“只怕车站不会允许流浪者留宿哦！”
蓝青说：“不让留宿我俩就先躲进厕所里，等他们清场锁门后我们再出来。”
主意已定，我和蓝青先去街上，每人喝了一大碗胡辣汤，既便宜又好吃还保暖。蓝青笑着说：“有这碗胡辣汤垫底，一定是今夜无恙啦！”
我们看了车站大钟，估计时间差不多了，该清场了，于是就躲进了厕所。还算老天爷眷顾，我们成功了。空荡荡的车站里，寒气逼人。及至凌晨时，感觉整个人就像是掉进了冰窟窿一般，难以忍受。幸好这里还保留着一盏昏暗的照明灯，我们才不至于被令人窒息的黑暗包围。即便是如此微弱的灯光，也给我们带来了一丝温暖，甚至给了我们战胜苦难的勇气。
天越来越冷，当我几乎被冻得想哭的时候，蓝青说：“我们来做运动御寒，不停地做运动产生热量取暖。要不你来追我，如果你追到我，我就背起你跑两圈。然后我再追你，如果我追上了你，你也得背起我跑两圈。可不准耍赖，不准说背不动哦。”
我说：“行！愿赌服输嘛！绝不耍赖。”
我们跑得热火朝天，一点也不冷了。跑累了停下来休息时，我说：“还能做点什么呢？要不我们来背诗词吧！先来一首激昂的，你说哪首好？”
蓝青说：“那就毛泽东的《沁园春·长沙》。”
我们俩像是在舞台上表演一样，带着激情，带着对伟人的敬仰，带着对祖国壮丽河山的热爱，尽情地自我陶醉。我们嬉戏打闹、吟诗诵词，用尽办法来克服寒冷、打发漫漫长夜，希望曙光早点到来。及至两点后我俩都开始犯困了，我说：“不能睡吧？睡着会着凉的。”
蓝青说：“你睡我怀里，我暖着你睡。”
我说：“那我俩轮着睡吧！我在你怀里先睡，一会咱俩再反过来。”
可是等我一觉醒来，已经是早上了。我埋怨蓝青怎么不叫醒我换他睡，蓝青说：“我也睡着了，我们俩抱团取暖，睡得很好，并没有着凉。”
我们去厕所用冰凉的水随便擦了把脸，接着复又到街上喝了两大碗热乎乎的胡辣汤，每人还吃了一根油条，立马感觉生命又被注入了活力，鲜活起来。
当冬日的暖阳洒满冰冷的大街，当悠扬的汽笛声划过城市的上空，我和蓝青放下不舍及苦难的家，带上勇气和希望，再次踏上了征程。我们坚信没有战胜不了的困难，也没有迈不过去的坎。我们互相搀扶着走过这漆黑而寒冷的冬夜，去迎接明天灿烂的朝霞。
我们这次是排在最前面买的票，因此幸运地买到了两张座位票，体验了羡慕已久的真正的“坐火车”。可谁知这坐着时间长了也会很累，刚坐在座位上时确实很舒服，几个小时后，就感到腿脚放在哪里都不得劲了。蓝青说：“还是上次坐的卧铺舒服啊！这座位坐久了想站着，站久了想坐着。站着的人极其羡慕坐着的人，坐着的人又想站起来到处走走。”
蓝青起身示意旁边站着的人，说：“来，让你坐会，我去逛一个小时再回来。”
那人开心地连声道谢，说：“行，五个小时后回来才好呢！谢谢啊！”
随着火车往南方不断逼近的车轮，我们渐次感到了燥热，衣服也一层层地脱了下来。终于在下午两点多到了东莞火车站，下了火车转乘汽车，于傍晚时分回到了熟悉的工厂。
及至回到宿舍，发现工友们差不多都到了。大家纷纷拿出各自家乡的点心相互品尝，不时还伴随着此起彼伏的嬉戏打闹，欢声笑语不绝于耳。回了一趟家乡的工友们，就像是被一场春雨滋润后散发着勃勃生机的庄稼，个个容光焕发、神采奕奕。
次日年初八，是开工大吉日，我们厂举行了开工仪式。员工整齐列队，老板和厂领导皆相对而立。于八点八分准时燃放了特别长的鞭炮，直炸得烟雾缭绕，红色鞭炮纸屑漫天飞舞。接着总经理说：“按照惯例，下面给大家发红包，人人有份哈。我首先来发十位劳模的红包，叫到名字的上台来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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